经济走势跟踪
Macroeconomic trend monitor
中国社会科学院宏观经济运行与政策模拟实验室
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决策科学研究中心
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宏观经济与政策跟踪》课题组
2016年第41期（总第1652期） 2016年6月17日（星期五）
经济热点分析
英国如果“脱欧” 后果如何？
[导读：英国定于2016年6月23日举行“脱欧”公民投票。英国与欧洲的分歧其实由来已久，自有其历史原因。但如今的英国如何走上“脱欧”之路？一旦其真的“脱欧”，后果又是什么？其预期无论如何也不容乐观，而如果“脱欧”公投的日子，成为了“欧洲的雷曼兄弟时刻”（芬兰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斯图布），那么对于仍在苦苦挣扎的欧洲乃至全球经济，则不啻是遭遇了一次核爆。]
英国如何走上“脱欧”之路
2016年6月23日，英国选民将举行全民公决，决定英国是否将继续留在欧盟之内。
这次脱欧公投的直接肇因，是十年来欧盟经济的萎靡不振，近年来折腾不停的欧债危机，欧元区高居不下的失业率，以及近两三年欧盟东部成员国甚至法国、比利时所面临的难民危机等。而英国在金融危机爆发后，经济也是萎靡不振，财政状况的修复一筹莫展。
与此同时，政治立场保守的小党——独立党趁火打劫，竭力鼓噪退出欧盟。几年间，这个寂寂无名的脱欧专业党行情暴涨，陡然间成为世界媒体的聚焦对象。
在这种形势下，卡梅伦为争取脱欧派选票以获连任，在2013年1月23日发表英国与欧盟关系前景讲话时，首次承诺，如果他赢得2015年举行的大选，会在一年内批准所需法律，制定与欧盟关系的新原则，然后就脱欧问题举行全民公投，让人民有机会选择继续留在或退出欧盟。卡梅伦称，如果欧盟不采取措施解决核心问题，英国将有可能退出该组织。此后，英国脱欧议题前后延宕近3年之久，成为英欧矛盾的焦点。
2015年，卡梅伦赢得大选。2015年11月10日，卡梅伦在英国知名智库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发表演讲，首度全面公开阐述英国留在欧盟的条件和目标。卡梅伦表示，在欧盟满足这些条件的情况下，他将“全心全意”推动英国留在“改革后的欧盟”。这四个目标包括：确保欧洲共同市场对英国等非欧元区国家一视同仁；增强欧盟的竞争力，减少对成员国经济的束缚；允许英国不参与欧盟政治一体化进程，增强欧盟成员国议会的权力；控制欧盟进入英国的移民，减少对欧盟人口自由流动原则的滥用。卡梅伦说，对于英国民众来说，这四个目标可谓是核心诉求。
2016年2月19日，欧盟峰会经过马拉松式的会谈，欧盟与英国19日晚就欧盟改革达成协议，同意英国在欧盟中享有“特殊地位”，而英国将于6月进行公投决定是否继续留在欧盟。欧盟最终做出让步，表现出“挽留”英国的意愿；另一方面，英国在欧盟的去留仍将由英国民众决定。
据报道，协议内容扫清了欧盟同英国谈判的胶着议题，包括英国能否削减对境内其他欧盟成员国移民的在职福利和对移民子女的福利，非欧元区国家如何对欧元区决策行使“话语权”，如何重新解读欧盟条约中涉及一体化的条款，及未来如何在欧盟条约中体现协议内容等。协议对卡梅伦的一些关键要求作出让步，如保护英镑的地位、英国的经济利益将会受到保护、英国的企业不会因为总部在英国而在欧盟受到歧视等等。英国可以在7年期间对移民申请福利采取“紧急刹车令”。来到英国的移民在4年之中无法申请英国的福利。
欧盟和英国达成的协议具有法律效力，包括欧盟未来在金融管理、人员流动和社会福利、主权等方面应进行改革的措施。分析人士认为，尽管该协议不直接涉及英国的去留问题，但对争取“摇摆不定”的英国民众具有重要意义，达成协议是双方分别作出让步的结果。
根据法律，卡梅伦必须为公投设定16周的“提示期”，因此，英国“脱欧”公投最终设置在6月23日进行，而这相当于比英国最初设想的日期提前了一年。卡梅伦说，他领导的英国政府建议选民在公投中选择留在欧盟。
而对脱欧派政客来说，这无疑是大好消息。他们声称，欧盟权力太大，对各国主权限制太多，欧盟法令事实上已高于英国国家法令，欧洲法院事实上已凌驾于英国最高法院之上；金融危机后欧盟引入的金融交易税降低了英国的金融竞争力；欧盟成员国太多，众口难调，在与域外国家签订自贸协定时难以取得进展，而退出欧盟，英国便可以独立推行其贸易战略，贯彻其贸易主张；同样重要的是，只有退欧，才能管控好早已使其大伤脑筋的欧盟移民问题。
针对英国脱欧前景，英欧以往主要在宏观层面协调立场，相互试探和劝服，但从未全面亮出底线。卡梅伦的此番“要价”，标志着双方正式进入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阶段，英欧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有分析指出，对英国民众来说，英国脱欧议程不是超然的外交事务，而是始终与其国内政治捆绑在一起。近年来，英国独立党等一些反欧盟右翼政党不断壮大，迫使英国主流政党调整对欧政策以吸引基层选民。英国最大反对党工党原本是坚定的亲欧派，反对卡梅伦所提出的公投，但2015年该党在大选中失利，于是痛定思痛决定“听从民意”，转而支持举行上述公投。
卡梅伦所领导的保守党内部也非铁板一块。该党目前由希望推动欧盟进行改革的“改良派”主导，但党内人士对欧态度分歧明显。
英国的疑欧倾向由来已久，背后有政治、经济、移民、历史、地理乃至文化等多重原因。英国在政治上不愿向欧盟“让渡”主权和立法权；经济上不愿被欧盟法令所束缚；对来自欧盟的移民常怀有戒心；作为岛国，身处欧洲，却不认为自己属于欧洲。此外，英国人传承的是英帝国的衣钵，很多人在民族心理上就不适应被欧盟“统治”；相比之下，不少英国人对语言、文化相通的英联邦其他成员国更有好感。
奉行务实主义的英国，无论选择贴近欧洲还是远离欧洲，都是基于其现实利益的考量。一方面，脱欧固然可以帮英国省去每年接近100亿英镑的欧盟预算“摊派”费，但另一方面，英国有近一半的贸易进出口依赖欧盟，有一百多万英国人生活在欧盟其他成员国，数百万个就业岗位与欧盟息息相关。因此，脱欧的经济和社会代价不容小觑。
据6月10日媒体报道，英国《独立报》（The Independent）委托ORB对2052名受访者进行了在线调查，结果显示，在可能投票的英国选民当中，有55%将支持退出欧盟，支持留欧的比例是45%。该调查结果出来数分钟之后，英镑抛售压力加剧。英镑兑美元汇率下跌1.4%，至1英镑兑1.426美元，兑欧元下跌0.8%。英镑此次下跌标志着自2016年2月22日以来最大的单日跌幅，跌至近两个月来的最低点。
花旗的外汇策略师们表示：“英国政治风险成为全球金融市场上最为重大的事件。金融市场不喜欢不确定性，这场公投带来了高度的事件风险，结果是极化的，历史上几乎没有先例——难怪各个资产类别的这么多投资者都感到担忧。”
英国脱欧的历史原因：自古与欧洲道不同
剑桥大学地中海历史学教授戴维?阿布拉菲亚认为：有关英国是否应留在欧洲的讨论，已沦落为经济或者国家安全层面的胡乱猜测，这令人沮丧。其实数个世纪以来，英国与其欧洲邻国走的都不是一条路。
沿着伦敦皮卡迪利大街（Piccadilly）步行，你会看到一面欧盟旗帜——悬挂在马耳他高级专员公署（Maltese High Commission）——而在欧洲大陆上，欧盟旗帜似乎无处不在：在总理的新闻发布会上，在公共建筑上，在汽车号牌上。
英国人并不显露出对欧洲的热情，这不仅仅是因为欧洲的旗帜非常乏味。欧洲身份认同的概念引起了困惑。在不同国家间，乃至一国之内，语言、民族、宗教和文学的多样性表明，从塞浦路斯到芬兰我们都有一个共同身份的理念是虚假的。让意大利走向统一的19世纪意大利复兴运动（Risorgimento）的领导者之一说过：“我们已经创造了意大利；现在我们必须创造意大利人。”这个说法在当代的主张中得到了呼应——这个主张是，即使现在没有形成欧洲身份认同，我们也需要在未来建立这样的认同。
英国是否留在欧洲的公投活动的宣传沦落为对我们离开欧洲，经济或者国家安全会发生什么的胡乱猜测，我和很多人一样，都对此感到失望。我们总该仔细看看英国在欧盟（EU）中的过往经济表现，很难说这令人欣慰：增长疲弱，在世界贸易中的份额下滑，货币在一场场危机中艰难前行。
在发放给每个家庭的小册子里，英国政府断定它可以列出事实，同时建议英国应该留在一个经过改革的欧盟中。事实上，唯一改革的是英国和其他欧盟成员国的关系，而需要彻底改革的是整体架构。一本罗列真正事实的小册子不会是个糟糕的主意，因为这些都是历史性事实，也很容易汇编：经济表现；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欧盟部长理事会（Council of Ministers）和欧洲议会（European Parliament）的职能；特定多数表决制；欧盟成员国身份的真实成本（告诫两个阵营都要搞清楚这一点）；对从无国界申根区赴英人士的审查安排；与主要国家的贸易协定；欧洲法院（European Court of Justice）的成员国身份及权限（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
没有这些基本信息，选民们会带着偏见、假设和（那些留欧运动人士所希望的）对未来的恐惧走进投票间。然而，即使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还存在很多无形的事物。一个日益紧密的联盟意味着什么？在共同市场的创造者心中，这意味着创造一个“欧罗巴合众国”，除了经济一体化以外，所有人都会成为一个单一政体下的公民，这个政体将由一位共同的总统统治，实施共同的防卫和外交政策。
然后是主权的问题。每个国家都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不同程度的让步。大多数让步是非常轻微的：比如，法国在“欧洲之星”列车位于伦敦圣潘克拉斯（St Pancras）的终点站派驻了边境警察。北约的成员国身份必然涉及限制我们在外交政策方面的绝对自由的承诺；但就如法国戴高乐将军的举动表明的，国家可以退出北约。
将主权让渡给欧盟就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情况了。在这种情况下，法规是从外部强制实施的，而且尽管英国政府在法规制定中有一定的发言权，但它并不能决定其最终形态。在法律解释方面，英国必须认同欧洲法院的判决。
这个法院是由值得尊敬的律师组成的（希望如此），他们大多数人是在一种与英国截然不同的法律传统下受到培训的。英国的普通法系在欧盟成员国中并不普通。这种法系植根于历史之中——它不仅仅是英国历史的产物，其本身就是历史，是对先例的创造性运用。英国普通法系也突显出我们独特的宪法安排：没有成文宪法，厄斯金?梅（Erskine May）的《议会惯例》（A Treatise upon the Law, Privileges, Proceedings and Usage of Parliament）仅仅是一份写于1844年、之后不断更新再版的非正式指南。
数个世纪以来，英国与其欧洲邻国走的都不是一条路。没人会否认英国的国王偶尔也在欧洲大陆上行使大权（尽管从来都不是以英格兰国王的身份，而是以诺曼底公爵或者汉诺威选帝侯的身份）。英国首相卡梅伦曾经援引布伦海姆（Blenheim）战役、特拉法加（Trafalgar）海战和滑铁卢（Waterloo）战役，作为英国在欧洲大陆发挥作用的例证；但这些都是在恶战中的胜利时刻，并不能作为在未来的欧洲可以效仿的例子。埃德蒙?柏克（Edmund Burke）在《法国革命论》（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France）中为演变、而非革命开出的处方，体现了这个国家的真实性情。
当然，英国也曾经历过激烈的内战，尤其是在15世纪和17世纪，在19世纪还曾发生过动乱。然而，英国整体上是一个异常稳定的政体。
那些主张欧盟给我们带来了关于规范劳动条件（尽管工作时间指令引起的困难和其解决的困难一样多）的宝贵立法的人，应该对我们本国政府有能力引入更完善、更贴合本国需求的类似法律展现出更多的信心。我们不能受治于凌驾在本国法律之上的欧洲法规。为退欧投票就是为民主投票。
“脱欧”将给英国经济带来什么影响？
“脱欧”经济损失有多大？
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6月17日发表的一份针对英国“脱欧”的研究报告中估计，即将举行的英国“脱欧”公投将加大英国经济的不确定性，离开欧盟将会让英国遭受巨大经济损失，而其溢出效应也将影响欧盟经济。报告估计，如果英国选择留在欧盟，英国今明两年经济增速预计分别为1.9%和2.2%；如果英国离开欧盟，在影响有限的情形下，今明两年经济增速预计分别为1.7%和1.4%，而在极端情形下，今年增速预计仅为1.1%，明年增速将降至-0.8%，并造成“永久性的较低收入”。即使在IMF设想的最有利情形（英国保留单一市场准入，同时企业和家庭的不确定性很快消散）下，到2021年英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也将降低1.4%。在IMF设想的不利情形（与欧盟的谈判进展不顺利，英国只能依靠世界贸易组织（WTO）规则）下，GDP将降低4.5%。IMF称，只要GDP降幅大于1%，就足以抹掉减少对欧盟预算贡献所得到的经济收益。
在短期内，脱欧过程中的困难可能使英国经济明年陷入衰退，即使是相对平稳的过渡也将产生“实质性影响”。如果英国离开欧盟，其失业率、财政赤字、通胀率等经济指标将都比留在欧盟的情形下恶化。长期来看，多年不确定性所造成的损害以及很可能出现的较高贸易成本和投资壁垒，将足以抵消英国减少向欧盟做出财务贡献的经济收益，导致英国遭受巨大的经济损失，阻碍其生产率提高。
随着脱欧阵营在民调中领先，突显欧洲各国首都深陷担忧的一个迹象是，芬兰即将离任的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斯图布（Alexander Stubb）告诉英国《金融时报》，他担心这可能是“欧洲的雷曼兄弟时刻”。
英国企业会受影响吗？
尽管英国首相卡梅伦认为，英国应该留在改革后的欧盟，但2016年年初一项调查显示英国大公司的大多数高管认为离开欧盟不会损害企业前景，似乎表明脱欧对商业的影响可能没有赞成留在欧盟的活动人士所说的那么消极。
在伊普索莫利（Ipsos Mori）与英国《金融时报》联手进行的年度研究中，大多数受访的英国商界领袖都表示，离开欧盟对英国经济整体的影响是负面的，但61%的人相信其公司运营不会受到影响。
100多家英国大型企业中的多名董事长、首席执行官及其他高管还表示，他们希望解开英国与欧洲之间的密切政治联系，回归单纯的贸易集团成员资格。
虽然超半数的商界领袖称，欧盟成员国身份最大的吸引力在于从欧洲招聘员工不需要签证，但其中四分之三的人表示，英国退出欧盟不会影响所在公司吸引海外人才的能力。
经济转型难度有多大？
《金融时报》经济编辑贾尔斯指出，谁也不应低估经济转型的难度。“脱欧”的公投结果将让英国经济迎来剧烈过渡。英国将需要争取到欧洲单一市场的准入、与其他60个国家重开欧盟贸易协定谈判、将数以千计的欧盟法规重新写入英国法律，并就居住在英国和生活在国外的英国人达成协议。这些过渡都不会轻松；它们的结局都不确定。英国经济最好能够避免巨大动荡。在接近完全就业的情况下，目标应是稳定、提高生产率和让全民变得更富有。脱离欧盟与其说是一种经济必要，不如说是一种英国特色的放纵。
英镑汇率会剧烈震荡吗？
英国央行行长马克?卡尼（Mark Carney）曾说，英国已依赖“陌生人的仁慈”为其相当于GDP 4%的经常账户赤字融资。谁也不应假设，在英国脱欧后的过渡期内，伦敦、曼彻斯特或格拉斯哥的巨额外国资金会留在原地。作为保险，持有流动性国内资产的英国公民也会明智地考虑把一部分资产转换为外国资产，实现更大的多样性。
对于一个需要填补巨额海外赤字、没有资本管制的国家而言，英镑挤兑将是一个重大风险，是不受人欢迎的贬值。危险在于，在持有英国资产被视为高风险的情况下，汇率将暴跌。这种结果将需要政府、银行、家庭和企业付出更高利息来说服其他人贷款给他们。
英国退欧公投是自残吗？
FT首席经济评论员沃尔夫指出，既然英国政府能写出一系列官方报告，说明退欧对英国造成的长期损害及短期冲击，当初又为什么要决定冒公投的风险？
答案是，一个把短期政党管理需要置于对国民福利的责任之上的政府。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或许很快就会因使英国陷入不光彩的孤立而闻名。
英国财政部已表示，长远来看，退出欧盟或将使英国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下降3.4%至9.5%。而支持退欧的卡迪夫大学（Cardiff University）的帕特里克?明福特（Patrick Minford）则表示，退出欧盟并实行自由贸易（一个不大可能的选择）后，英国的总经济福利将激增4%。但这种结果是一种例外。其依据的是不合实际的假设，尤其是在欧盟非关税壁垒对国内物价的影响方面。
英国财政部已就退欧的短期后果发布了新的报告。在总结这些后果时，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表示，如果决定退欧的话，英国将遭受“自身造成的”衰退。这份新报告在设想的主要情景中预测，比起留在欧盟，退欧两年后英国GDP将下降3.6%，失业人数将多出52万人，英镑汇率将下跌12%。在更糟糕的情景下，GDP可能下降6%，失业人数多出82万，英镑下跌15%。伦敦财政研究所（Institute for Fiscal Studies）补充表示，财政状况不但不会因省下向欧盟支付的预算摊派款而得到每年80亿英镑的改善，2019-20年的预算赤字还可能比留在欧盟高出200亿至400亿英镑，极大地拖累规划中的财政整固。
实际上，财政部似乎颇有道理地指出，退欧的可能性本身已对经济造成了影响。但假如6月公投结果真的支持退欧的话，这种风险将变为现实，并且立即在三方面产生重大影响。
第一个影响将是，家庭、企业会立刻作出调整以适应长期变穷的状态。这将导致消费与投资的大幅缩减。
第二个影响将来自英国与欧盟关系走向的长期不确定性。很难夸大这种不确定性。公投决定退出欧盟后，英国人将不知道新政府的倾向、英国重新谈判与欧盟的关系时希望采用的方式、或是欧盟其他成员国的反应，更不用说任何最终结果了。不确定性也会长期存在。甚至组建新政府以及就其处理与欧盟关系的新策略达成一致可能都有困难。可能成为新政府领导人的那些人还在这场运动中说了一些话，这些话肯定有损于英国与欧盟伙伴达成和解的机会。
第三个影响是金融环境的变化。市场会立刻重估英国的经济前景。正如英国央行早已指出的，包括汇率在内的资产价格很可能立即下调。英国资产的风险溢价可能出现大幅上升。资产价格波动也将加剧。英国央行可能面临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短期内可能同时出现预期通胀上升和预期产出下降并存的局面。
沃尔夫在另一篇文章中指出，退欧可能给英国、欧洲、甚至世界带来经济和政治冲击。公投本身就不负责任。结果很可能是灾难性的。
退欧在短期内将在三个方面产生影响。一种是“过渡影响”，这将来自英国永久变得更穷的认知；一种是“不确定性影响”，这将来自对退欧后的政策制度必然的一无所知；最后是“金融环境影响”，这将通过英国作为投资目的地吸引力下降和风险上升的认知产生影响。
英国财政部认为，英国经济可能达到一个“临界点”，之后将会出现更糟糕的结果——因此“英镑遭受的冲击可能导致对英国银行的外币贷款突然收缩”。既然大约一半的银行短期批发融资以外币计价，缩减此类融资渠道可能进一步引发严重的金融动荡。
一个明显的脆弱性来源是巨大的经常账户赤字。在2015年最后一个季度，英国经常账户赤字与GDP的比例达到7%。卡尼表示，英国依赖“陌生人的善意”来维持目前的生活水准。更准确地说，它依赖的是陌生人的信心。即便在正常时期，经常账户赤字也会带来风险。但英国退欧带来的不确定性可能导致资本流动急剧转向。例如，外国直接投资净流入可能一落千丈。结果可能包括英镑急剧贬值、英镑计价债券价格下跌以及通胀飙升。
如果这只是需求受到负面冲击导致的，英国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可能以扩张性政策应对。即便如此，它也将被迫出台非常规政策。鉴于如今利率已非常低，非常规政策可能包括负利率。但如果退欧也被视为会对供应造成负面冲击（这是几乎可以肯定的），通过货币政策抵消冲击的理由将减弱。那么价格上涨将是对实际需求进行必要抑制的方式。
在公投之后，英国将不再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府。拥有微弱多数席位的保守党将严重分化为亲欧和反欧两大阵营，反对党工党已经在这个问题以及其他问题上出现严重分歧。
要摆脱这种困境，英国将不得不出现一个能干的政府，以实现它在与欧盟其他国家和世界各国的复杂谈判中希望达成的目标。它将不得不与有着其他许多担忧、并对英国怀有轻蔑和敌意的合作伙伴展开这些谈判。它将不得不决定要保持还是修订、以及如何修订作为欧盟成员国四十多年来形成的法律。它将不得不管理退欧对英国凝聚力以及与爱尔兰关系的影响。在做所有这些事情的同时，它还将不得不管理经济、财政状况以及政治生活细节。任何相信英国退欧领导人可以管理所有这一切的人肯定吸食了毒品。
此外，英国退欧的影响不太可能局限于英国。英国经济动荡对全球的直接影响可能并不大，不过欧元区并不能够很好地应对负面冲击。但间接影响可能非常大。欧盟以外的人士可能将英国退欧视为欧盟这艘大船下沉的迹象。在欧盟内部，民族主义者和排外主义者将会欢欣鼓舞。通过此类方式，英国退欧可能对欧盟造成重大打击。最起码，它将迫使注意力和努力出现巨大的分散。然而最重要的后果或许是它将表明民粹主义者的巨大力量。如果英国可以选择退欧，或许唐纳德?特朗 普将会成为美国总统。
英国退欧将加剧欧洲危机
牛津大学欧洲研究教授蒂莫西?加顿?阿什在为英国《金融时报》撰写的文章中说，有人以为，英国徘徊在退欧边缘只是欧洲大陆统治的异常例外，反映出典型持欧洲怀疑论的英国人的狭隘偏执。这种看法大错特错。
想想最近的其他民调数据。皮尤发现，在10个成员国（包括一些最支持欧洲一体化的国家）当中，喜欢欧盟的中位数比例只有51%。欧洲民意调查中心（Eurobarometer）对全部28个成员国进行的民调的最新公开数据显示，43%的人表示，欧盟事业正走向错误方向，而只有23%的受访者认为走向正确。在其他调查中，48%的意大利人宣称他们支持退出欧盟，德国人的这一比例是29%。我还用继续说吗？
实际上，约半数的英国人基本上支持欧洲一体化，约半数的欧洲大陆人在不信任欧盟方面越来越“英国化”。没错，英国具有独特性：这个岛国曾有成为帝国的辉煌历史；它有一种怀旧的乐观主义精神，“我们曾经凭借一己之力成为强国，因此也可以再次成为强国”；它对战争有不同的体验，英国本土几乎没有战败和被占领的直接经历，更不用说独裁统治了；还有玛格丽特?撒切尔留下的遗产，它影响了两代保守派政客和记者。
但更重要的是衰败的欧洲中各国的共性。和在英国一样，在欧洲大陆，一个广泛观点是欧洲未能实现经济方面的承诺。皮尤发现，在所调查的10个国家中，只有两个国家（德国和波兰）中对欧盟应对经济挑战的方式表示赞成的人多于表示反对的人。在希腊，反对者的比例达到92%，在意大利、法国和西班牙，反对的比例超过60%。
这证实了仓促进入一个有着严重缺陷的货币联盟——设计糟糕、过于庞大而且成员国参差不齐——是欧洲一体化历史上最大的错误。
英国和欧洲大陆的共同之处，还包括谴责国际精英人士自私自利、不食人间烟火的民粹主义言论。不用在意民粹主义攻击者本身几乎全都是精英人士，包括奈杰尔?法拉奇（Nigel Farage）（接受过私人教育，曾经是伦敦金融城的交易员）和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上过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这样的“辛勤劳动者”，更别提“德国其他选择党”（Alternative for Germany）的博士教授们，还有马琳?勒庞（Marine Le Pen）（获得两个法学学位）。谴责“精英”的民粹主义精英确实很受欢迎。
接下来是移民问题。绝大多数人对欧盟处理难民危机的方式感到不满。法拉奇的英国独立党（UK Independence party）率先在对移民的不满和对欧盟的敌意之间建立负面联系，这成了英国退欧派最强大的武器，而且这种联系现在已经被奥地利、德国、法国、荷兰等国家的政党利用。然而，在欧洲民意调查中心定期组织的民调中，受访者被问及“欧盟对你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的问题时，近一半的人回答“在欧盟任何地方自由旅行、学习和工作”。因此一半欧洲人憎恨的东西正是另一半人喜欢的东西。
这表明了一个更为普遍的观点：欧洲一体化同时是其失败和成功的受害者。欧元乱局、失业、缺乏可能从根本解决难民危机的有效中东政策、未能守住申根区的外部边境、各国政客将所有坏事归罪于“布鲁塞尔”、将所有好事归功于自己的做事方式——所有这些失败显然助推了这场信心危机。
与此同时，由于欧盟在过去25年取得了非凡成功，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迁移区、和平（除了边境地区）以及相对开放的社会，一整代年轻人已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即便他们在理智上明白，但也很少有人深刻认识到，所有这一切都可能被毁掉，欧洲会迅速退回过去的老路。教皇方济各在获得查理曼大帝奖的演讲中，引用了作家埃利?威塞尔（Elie Wiesel）的话，大意是欧洲人需要“输入记忆”。15世纪的教皇庇护二世（Pope Pius II）或多或少发明了对欧洲的最初现代理念。我们必须用某种方式灌输一种紧迫意识，认识到欧洲始终存在再次堕入野蛮时代的可能性，这样我们就不必再次亲身经历。
对欧洲来说，英国退出欧盟将是一场灾难。它将加剧欧盟的其他所有危机，助长那些以“英国”视角看待欧盟的众多欧洲大陆人的声势。几乎同样糟糕的结果将是人们对英国公投选择留在欧盟付出一声如释重负的长叹，然后一切照旧。不要让英国公投成为又一个未能唤醒欧洲的闹钟。
英国脱欧成为全球市场大风险事件
英国6月最新独立民调显示，一直处于落后状态的“脱欧”阵营支持率实现惊人反超，已高达55%；主张留在欧盟的支持率仅为45%。
脱欧民意大于留欧民意，在汇市和股市形成了迅捷的连锁反应。6月10日晚，英镑汇率直线下落，跌幅一度达到1.9%，最终收盘跌幅为1.4%，欧美股市则重挫2%。此外，美联储加息也受英国脱欧影响，6月份加息预期大大降低。可以预料，6月23日的脱欧公投，无论结果如何，也会影响美联储7月份的加息预期。加之美国经济数据走低影响，美联储年内首次加息时间表有可能推迟至9月份。可见，在全球经济不确定性状态下，英国脱欧已经成为全球市场重大风险事件。
张敬伟分析指出，英国脱欧的最新民意表明，卡梅伦政府收获了政治投机的教训。英国脱欧，本是卡梅伦政府向欧盟讨价还价的砝码，但是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卡梅伦政府包括他的财政大臣，是不希望脱离欧盟成为“欧洲孤儿”的，但英国政治是民主政治——基于民意的政治。如果说这一民意结果维持到6月23日，英国就不能不脱离欧盟。这对于卡梅伦政府言，他将彻底改变欧洲的地缘政治形势，也将成为欧盟的罪人。更要者，他因为撕裂英国也许会黯然下台。
观察家们犹记，卡梅伦曾经劝慰要脱离英国的苏格兰留在联合王国。现在轮到他了，不过卡梅伦是叶公好龙的脱欧者，如果真的脱欧，那是卡梅伦的悲剧。
英镑和英国股市，以及对欧美和全球股市的风险性影响，似乎正在变成不可控制的市场风潮，让卡梅伦和他的政府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在全球化语境下，尤其是全球经济新平庸时代，全球政治、经济和舆论精英都在焦虑地寻找“替罪羊”。美国曾被视为这个周期全球经济危机的始作俑者，包括欧洲在内的全球各国，纷纷在刚开始的G20峰会上向美国展开口诛笔伐。不久前，中国“产能过剩”，也成为G7峰会关切的目标，美联储也将中国股市、汇市视为美联储加息的参考指标。
现在，英国脱欧成为全球瞩目的风险焦点。如果英国脱欧引发全球市场的巨大波动，全球股市陷入紊乱状态。英国，当然也包括卡梅伦，将不得不承担起造成全球经济风险的责任。更严重地说，英国将是后危机时代全球经济难达复苏愿景的罪魁祸首。
正因为如此，从欧盟各国到英国最可信赖的朋友美国，当然也包括中日两大经济体，几乎都异口同声地不支持英国脱欧。来自外部世界的压力，可以传导至卡梅伦和他的内阁，但是对于脱欧的民众、舆论场和政界人士，或会造成反作用。他们会将外部关切视为外部干涉，从而激活更多的脱欧民意。现在的脱欧民意大于留欧民意，除了对卡梅伦政府的政策不满，也难说没有外部世界的压力所致。
英国脱欧还是留欧，卡梅伦说了不算，美国和欧洲也无能为力，这由英国6月23日的公投民意来决定。然而，恰恰是由于英国脱欧的不确定性，全球市场才变得不安和焦虑，由此产生的市场风险才难以预估。
由此，全世界才会晓得，沦为全球二流国家的大英帝国，依然有着她足够的全球影响力。
这种影响力的破坏力有多大呢？预估有三：一是迟滞美联储加息进程，使“全球央行”，美联储决策丧失公信力，使美联储货币政策变成“货币投机”。客观上，这也进一步削弱美国国家主权信用和美元作为全球货币的影响力。二是对欧盟带来离心力，从而影响欧元区正在进行的宽松货币政策，并延迟欧盟经济复苏的步伐。简言之，英国脱欧不仅形成了地缘政治上的负面标本，也打击了欧元区国家对欧元的向心力。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时的欧元“散伙论”杂音或重新在欧元区弥漫。欧元不稳，自然会波及到美元、日元等全球主要货币。三是对全球股市不可预知的影响。全球股市乱到何种地步，难以评估，但自然会给全球股市带来新一轮的寒潮。
（完）
（整理、编译、责任编辑：王砚峰）
2016年第41期（总第1652期）2016年6月17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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